教室安靜得出奇,我倒吸一口氣的聲響,突兀異常。

  出席的學生太少了!我只差沒以為自己走錯教室,調頭離開。雖然我比上課時間還遲了近十分鐘,教授不理會我,甚至根本沒注意到我!他仍然面對黑板,一面看著手上的教科書,停滯了好一會兒,才又操著粉筆在黑板寫下某個定理證明的過程。

  我挑了教室最後面的位置,在一個同學身邊坐了下來。定睛瞧了瞧教室裡的情況,也難怪我方才會吃驚了,扣掉講臺上的教授,整間偌大可容百多人的教室,含 我在內,也不過六人。這教授教得好不好倒不是重點,翹課次數太頻繁,我都還沒真正聽過這教授講課呢!但就一門必修課來說,這樣的出席率也未免過於離譜。

  教室裡冷氣強,我動作反而慢了下來,邊散漫地從書包內翻出筆記本,邊想著今天是什麼日子,怎麼翹光了一大票學生?想了好一段時間,校慶、別科的期中 考、迎新等可能性都不成立,何以出席人數少得出奇,原因不得而知。我攤開筆記,看著老師在黑板上已經將大半黑板寫得滿滿,而為了節省空間,有些字寫得細 小,坐在最後一排,根本認不得那證明過程如何推衍。這下可好,我兩手一擺,欠了欠身子,不打算換位子到前頭去,就這樣在教室最後方吹著冷氣。

  忽然覺得自己應該翹課才對。正因翹課翹得太多,現在看著教授,若非那粉筆敲擊黑板的「噠噠」聲,根本是一齣無趣至極的默劇;勉強看得見的定理、引理,就像走在路上,不經意看到路過的行人,大家都是兩隻眼、一只鼻子、一張嘴巴,但組合起來後卻是一派陌生。

  我不再盯著那些令人頭疼的數字、代數符號,倒是無趣地觀望教室內的情形:第一排坐了一位同學,我認得他,班上每年領書卷獎的沒別人,正是他;在中間靠近教室前半,則散落著其餘三人,其中一人頭往後仰著,我可以看見他雙眼闔起,一張嘴半開,顯然他酣睡得相當沉。

  「……所以要代入這一式,就可以跳下一步證明。有沒有什麼問題?」

  教授問這一句,連我聽得都覺得他語氣有些慨然。教室裡不過六個學生,還有一個已然睡死,在我看來這已經不是問題不問題了,而當然也沒有人回答;教授抽 了一口氣,又低下頭翻了翻書。在教授轉身,繼續寫下一道定理證明時,我心裡不禁浮起一陣罪惡感,而這罪惡感是來自於對教授的同情──有誰希望教課時面對一 間幾乎空蕩的教室?但我是沒有理由責難其他同學的,因為我自己也是翹了不少課,直到今天才第一次來上這門課。

  我心又是陡地一顫,我真對不起教授!若非今天是想要來問問同學何時期中考,我人想必是待在寢室電腦前上網、聊天、或是發呆浪費生命。想也沒想到,原先打算直接上網問問同學就可,竟沒人知道何時期中考!

  「你上課的時候問問看吧!問完順便告訴我吧。」好個推卸責任的回答。

  我當時自然是沒好氣的回他「要去你自己去」,雖然後來他還是沒來上課,而我則難得出席,進了教室,坐在這裡,這也是何以選了最後方同學旁的位置坐下。 為避免盯著人看,給人不禮貌的感覺,我打從坐定,就只用斜眼瞥了瞥我身旁的同學:他好像很專心,兩手撐著下巴,直瞪著兩眼看著前方那被教授寫得滿是符號的 黑板;既然人家專心的聽課,我倒也不便打擾,畢竟這麼大教室,我哪兒不坐,偏坐他旁邊,他沒表示厭惡已經很好了。

  待教授又講完一道定理證明,我這才輕聲叫了幾聲「同學!同學!」,他好似沒聽見,仍然看著前方。我怕聲音太小,被冷氣聲給遮蓋掉了,便伸出手,點了點 他的肩膀,他同樣沒轉頭,是以我乾脆向他肩頭拍了拍,可在這一瞬間,一股寒意竄過我的背脊,並不是擔心我打擾他而他不願理我,而是我的手指一拍了他的肩, 肩上的衣服便濕了一片,正好形成我手指壓到的幾條水痕。在我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,一倒水柱已經從他袖口流出來,而那水柱的顏色黑濁得令人作噁。

  我又不覺倒吸了一口氣,也隨即後悔了。那一口氣為時極短,因為我一嗅到那臭味便停止了吸氣的動作,只是那臭味就像是水蛭攀上了皮膚,越是想將牠拔起牠 吸力越發得緊,而我想要擺脫那惡臭,腦子卻一再回想起那一瞬間,那陣惡臭竄入我鼻腔,甚至捲入肺臟、胃囊,令我腹部一陣翻攪,只差沒即刻嘔在教室的桌上。

  那股臭味我無法形容,如果曾經在路上靠近過死貓死狗的屍體,只怕就是那味道了。我仍然不敢直視那同學,但我的確注意到,他兩眼仍直愣著,盯著黑板。我轉頭看著教授,他又寫下一條我完全陌生的公式推導,我打從心裡知道,自走進這教室開始,就是個令人不解的錯誤。

  下一節,我決定翹課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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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belleaya (愛)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