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 E L L E A Y A 雜七雜八創作小窩

　　自從妻子自殺以來，已經整整一個月多了。

　　我看著照片中兩人的合影，她生前笑容是如此燦爛，我發誓能夠給她快樂幸福的生活的，但這笑容，現在也只成了個讓人心痛的追憶。究竟她為何而自殺？

　　她的遺書只留下一個日期，和一句話──
　　「我們會再相見。」

　　當我下班回到家時，她躺在浴缸中的身子早已冰冷。
　　她手腕上的血紅早已染遍了地板。

　　我近乎崩潰，抱起她，忙載她到城裡的醫院，但我得到的答案只是沉默的搖頭；我不相信，將她再載到其他醫院的急診室，兩家、三家......看見她在我懷中沒有絲毫的生氣，我終於明白，她真的離我而去了。

　　「對不起！對不起！......」
　　我跪在醫院的停車場中，彷彿周遭的一切失去意義。
　　我痛哭，雖然我知道再怎麼叫喊，她也不會醒了。

　　我辭了工作，再也沒有衝勁。

　　我成日枯坐在家中，望著她生前最愛的小獅子玩偶癡笑著。
　　「看，每次你加班，都是牠陪我的哩。」她笑著。

　　想起她有次賭氣，要我到客廳睡。
　　「今天只有牠能陪我睡！」她緊摟著玩偶，把門關起、鎖上。

　　想起加班回到家，見她看書看累了，枕在那玩偶身上睡著。

　　我也想著，我為了事業、工作，為的是什麼？
　　我犧牲了什麼？

　　鏡子裡的自己滿是鬍渣，餓極了打開冰箱，隨手拿起過期了幾天的土司嚼。
　　我乾嘔了幾下，一跛一跛無力地跑到屋外，將胃裡的酸液嘔在外頭的水溝裡。

　　「啊──！」
　　鄰居大叫了一聲，我嚇了一跳，忙向他道歉，畢竟在外頭嘔吐並不衛生。
　　他沒應我，我看看他，只見他抬頭望著天。

　　我也怔了，天空飄著一大片奇怪的雲。
　　那雲之所以奇怪，一是因為它的顏色如血一般，二是它的形體實在詭異，不像是一般雲，感覺像是固體似的，而且離我們很近。附近的住戶也都看見了，有的攀在窗外，有的則出門望著這異象。

　　我忽然想起了一個日子。
　　今天，正是她遺書上寫的日子。

　　我起身望著那血雲，還真大，少說蓋過了半個城市。
　　廣播也報導了，沒人知道那雲到底是怎麼來的。
　　我的直覺給了我某些無法言喻的念頭。
　　我開著車，到了當初的那間醫院；我站在停車場中間，盯著那雲的中心。

　　「下雨了！下雨了！」
　　那雲降下血色的雨水──或者更簡單地說，降下的是血水。
　　血水發出了惡臭，旁人忙走避躲入屋內，可我相信著，這可能是我與她再相見的唯一機會了。血水愈下愈大，接著有些東西也從天上掉了下來，將屋頂、地板、車子砸得砰砰響，仔細一看，那些固態的物體，是屍塊！
　　天上的那塊雲不是雲，而是一堆又一堆的屍體！

　　我仍站著，將雙手張開面向天空。
　　我一身血紅，腳邊的血水已經儼然淹成池子似的。

　　血雨停了。

　　天空還是一片晦暗，我看著腳邊，血水中浮現起一個又一個的臉孔。
　　我認得出來，其中一個臉孔。
　　她的臉孔。

　　她的臉孔輪廓若隱若現，眼神直直望著天上。
　　她，她與那些屍體，都是無法上天堂的人，被迫墜回地面的麼？

　　我跪在她的臉前面，叫著她的名字。

　　那張臉的口部冒了些氣泡，發出微微的聲音：「對......不......起......」
　　我眼淚不止，也對著她的臉影，一遍又一遍地道歉：「我也對不起妳！」
　　但我終究還是知道，無論我道歉千百萬遍，還是來不及。
　　她還是會離我而去了。

　　她的臉孔漸漸消失，我再一次失去她。
　　我癱軟在遍地的屍水中，往日的回憶又一幕幕閃過我的腦袋。